出处:gugewenxue.com 类型:原创 发布时间:2017-03-04 作者:胡松柏
墙上的时钟响了11下。未见王保回家,兰英心里犯起疑来,她怕丈夫又喝醉酒,闹出事端来。前几天镇上出的醉酒事件使她毛骨悚然。 那是镇上的酒缸子孙二,醉酒后半夜归来,上四楼回自己的家,因为找错了单元,大叫老婆的名,却久久不开门。孙二气冲脑顶,退到木栏杆边,运足脚气猛劲撞门,谁知误撞在墙上,门未撞开,自己身子弹到木栏上,因栏杆年久朽断而坠楼跌在水泥板上,即时猝死。 想到这里,兰英几乎吓出一身冷汗来,于是摇电话到镇里,七转八拐找到了李书记。李时先说王保未喝醉,自己走路回家了。这可使兰英着起急来,她手发抖,话语打颤:“这时候还没回来,他到那去了呀!莫不是……” 兰英那不清淅的啜泣声,使李时先产生了一种威逼感,他似乎感到了电话那头那女人用凄凉伤感的眼睛在瞪着他。他当然也没忘孙二事件,吓得也着起急来,不觉额头顿时冒出细珠来。王保如果出了事,是在镇上陪酒造成的,闹出笑话来,给后人留个笑柄,自己以后不好做人?更要命的是自己正在青云直上之际,影响自己的名誉,再上台阶的美事将会泡汤。于是他决定要程秘书和几位镇干部从东头出发去寻找,自己亲自参加,反复叮咛。“不要漏掉一个角落,一个地块。” 兰英放下电话,找来自己的几个兄弟,打着手电筒立即从西头出发。她一路寻找,一路在想心事,连拍胸口,后悔不该开戒。于是她狠下心来,决意找到丈夫等他醒酒后重新恢复戒酒的禁令,以免再出事端。几个兄弟在前面走,兰英在后面嘀咕。“角角叉叉查个透,看是不是倒在哪里睡着了?” 只见这几支电筒照过来,又照过去,寻觅得那样仔细,那样认真。 两支队伍在桥上汇合了,不见王保的踪影。李时先的心悬了起来,低头不语。兰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,嚎啕起来:“我不该开戒啊!” “我送王保出了镇大门,一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才回镇里的。”李时先安慰着说。 王保走哪里去了?有人眈心他掉进了水里。兰英哭得好凄凉。“王保怕要死在这酒字上了!”她捶着自己的脑壳,双脚又蹦又跳,样子十分可怕。 兰英这又哭又捶又跳,可把李时先急出冷汗来,一颗心提到了嗓子上。他想起这多年来,为上台阶开动脑筋想主意,找新点子,含辛茹苦抓落实,不知熬了多少夜,流了多少汗,终于开创了新局面,取得优异成绩。调到金龙镇来,想找个新突破口,再上一层楼,谁知却闹出这样的问题。想到这里,他后悔得捶胸顿足,但是他不是那种轻易认输的人。他挠挠头,顿时眼睛一亮,火急火燎地跑到桥头村,下令叫村上的民兵连来了个紧急集合。 民兵们以为有军事上的紧急任务,大家急急地从床上爬起来,赶到集合点,得知是深夜寻找醉酒人,一个个骂开了: “革命干部真正累,天天喝酒天天醉,喝坏了党风,喝坏了胃,喝得财政年年亏。” “你也醉,我也醉,大家医院来相会,反正喝酒看病是公费,亏了人民和社会。” “集合民兵干啥子,慌慌张张找癫子,大家不去作蠢子,看他割去我卵子。” “嘘!嘘!嘘!”集合哨子一阵比一阵紧,声音一阵比一阵高。 有道是兵随将令草随风。民兵们无奈,只得听命是从,出动一个个火把,把村子照得红光满天。 村民不知出了什么问题,纷纷爬起来观场看热闹,纷纷扬扬闹了个通霄。 民兵们看水沟,觅河道,四处寻找,好不容易于凌晨五点在另一个村小溪上的马路旁找到了王保...... 原来,王保走出镇政府,夜空寥廓,他的头上像罩下一口锅, 黑黝黝的。夜风一吹,王保开始出现异样了。他手拿李时先给他的三节电池手电筒有点微颤,口里打着饱嗝,喷出冲天的酒气,觉得头上那三个伤疤有些发热,他一边用衣袖揩了揩嘴巴,一边吟着“酒醉饭饱,感谢主老”的民谣,并自言自语地说:“想不到李书记一来镇里,就看上了我王某啊!”那快活的样子活象个吕洞宾呢。 王保晃着电筒,迈着八字步往回家的乡道上走去,眉头扬得高高的,脚步跨得宽宽的。头上的三个疤开始火辣辣了,他摸了摸,心满意足的来了神,口里哼着颂酒谣。什么“饭胀浓胞佬,酒醉英雄汉”“一天三碗酒,活得九十九。”呀!显然他把“杯”字改成“碗”字了。 八字步迈了不到二里路,谁知阵阵凉风拂面,王保的脑壳有些昏昏然,头上那三个疤有些紫红,眼前朦胧不清了。他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,便停住步,将眼睛揉了又揉,但仍看不清晰,只见公路旁的树一株竟变成了两株,走路由八字形变成之字形。达到“看人人变型,说话转舌音,屙尿打圈圈,走路之字形”的醉酒验收标准。不一会儿,他双手舞了起来,并唱起了他自己按《济公调》编就的《喝酒乐》: 早也喝,晚也喝,一日三餐喝, 你也喝,我也喝,公家的酒大家喝, 南佛阿弥佗佛,嘿!不喝白不喝! 早中晚三餐喝,喝呀喝!喝呀喝! 南佛阿弥佗佛,嘿!大家都来喝! 你喝我喝大家喝!喝呀喝!喝呀喝! 边唱边走,唱着走着,走着唱着,比济公和尚还济公和尚。 “不对!”王保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?于是停住步,睁眼这边看看,那边瞧瞧,自言自语地说:“下午来时路宽得很,现在走的路怎么这样窄了?不对。”他反过身来,步履蹒跚地往回走,脑壳撞在路旁的一棵梧桐树上。他鼓着眼,蹬着脚,扯开喉咙大骂起来:“瞎了眼,你算老几,见老子来了都不让路。” 对方不回答,他满心喜悦地摸了摸自己的脑壳,心满意足地说:“你小子不作声,懂味算了,不然我要打路拳给你看看。”于是他又往前走,走了一阵,又觉得不对,返过身来又往回走,又撞了脑壳,便真的打起“拳”来。他紧紧地抱住梧桐树,用拳头擂了又擂,直到擂得自己手发麻,头发胀,见对方仍不回手,连个不字也不吭,便停下手,洋洋得意地说:“这回认得老子了吗?”如此反复地走了多次,他觉得一身发冷,像扭秧歌一样走着大之字路,走了很久,终于来到了桥边。 王保看到了桥栏杆,惊喜得手舞足蹈,自言自语道:“我……到家了,我到……家……了!”因为桥上的栏杆与他家的大门外的栏杆相似。 他举起手来拍栏杆,并大叫他的妻子:“兰……兰……英,我……回来了,……快……开门。” 不见人来开门,他便改为摇门;摇不动,他又改为用脚踢,依然如故,不见人影。他骂将起来:“妈……拉巴……子,怎么……睡……这么……死,死……猪也……哼……?” 最后,他用手上的电筒敲打栏杆,敲呀,敲呀!敲了半天,门没敲开,手却猛地痛了一下,那血什么的从手上不断地流出来,“不对,……这怕不是我的家?”坐了一会儿,他爬起来,又迈起大之字步,无目的地往前走。走着过桥,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了。 过桥后前面有两条乡道。一条是通向他家里的,另一条是通向深山老林区的。他“之”呀“之”呀之到通向深山老林区那条岐道上去,越走离家越远了。 王保摸着自己的三个疤,又唱起了《醉酒乐》,歌词颠倒、语无伦次地唱着往前移步。 唱着、摸着、走着,王保身子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,正应了“酒缸滚一滚,神仙站不稳”那句酒民谣。他挺挺身,用两只手撑着腰,尽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还是没有回天之力,终于“哗啦”一声倒在地上。但他嘴巴还在嘀咕着什么。 这时一个过路人摸着黑在他的身边撒尿,淋出“哗哗”的响声,他以为有人给他斟酒,呐呐地说: “看……得……起……我,我……我喝……,再再……喝……一杯。” 因为看不见,王保这不连贯地喃喃声,吓得那撒尿的人以为是鬼嚎,尿未撒完,扯上裤子便飞快地逃走了。 过了一个时辰,窜来一只黄狗,闻到一股酒饭的香气,跑到王保身边,伸着舌头舔他的嘴巴。舔得痒痒的,王保扬扬手,吼道:“不…要……吵,让…我…慢慢…喝。”停了一杀那,那狗又去舔,他用手一拔,气冲冲地说:“叫…你…不要…吵么。”又过一阵子,那狗再一次去舔,他捏起拳头,使劲挥出去,并大吼道:“给…我…滚…开。”打得狗“汪汪”叫了两声。 “哇!哇!哇!”一阵又一阵呕吐。 不知什么时候,王保只“哼!哼!哼”地出大气,而进气却很微弱,演出“开始喝酒,甜言蜜语;喝了一阵,豪言壮语;喝了又喝,胡言乱语;喝到最后,无言无语”的醉酒四步曲,活像米汤里洗澡,糊里糊涂了。 ...... 找到了王保,大家欢腾雀跃,只见他面如土色,口里流着白泡;鼻子一扇一扇,奄奄一息;额上有两个新伤口,鲜血凝结成了块,与原来的3个疤,相映成趣,竟放红光。 人们还在王保身边发现5个团鱼和一头卧地的狗。5个团鱼的龟头全部缩进了躯体。那头卧狗伸着舌头在喷酒气。地上是一摊污物的痕迹。手电筒却不见了。 兰英箭步夸上去,跪在丈夫身边,一边哭一边抚摸他的伤口,喃喃地说:“我不该开戒啊,是我害了你!” 程秘书手脚麻流地抢先抓住5个团鱼,瞥一眼李时先,见他无话,急急装进提袋,眉眼笑得成根线。 民兵们一轰而上,抡走了那只醉狗,用绳索捆住狗的四只脚,找来一根棍子穿上,两位民兵抬在肩上,一上一下地跳荡,唱着打油诗,悠悠然往前走。 深更半夜找癫子, 原觉误工打摆子; 谁知醉死一条狗, 拣来大家饱肚子。 这些讽剌挖苦的词语,使李时先很伤心。但找到了王保,他吊着的心一时放了下来,便如释重负地嘘了口长气。他顿时像想起了什么,在程秘书的耳朵上咬了一下。程秘书心领神会,又在民兵连长耳朵上咬了一下。民兵连长吹响口哨,安排一拨人去找手电筒。 兰英带着她的几个兄弟,轮流背着醉如烂泥的王保,三步并作两步,如箭离弦地朝镇医院驰奔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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